闲言碎语 · 2023年1月2日 2

阎罗书童

梦毒

刚入腊月那日,天黑得好早,路上断然看不见人,哪怕靠窗户太近都容易遭吃了。再晚些,风吹过的地方就像有魂在飘荡,哪里铁皮有锈斑哪里就会为这块脆弱付出代价,全家破防。

不及半夜,被一只小鬼缠住,下手太快我看不见脸。一抓就按定我头颅死死钉在墙上,痛得脑中一片空白。即刻嗓音失声,气流不畅,脖子被卡得快要窒息。

这是下死手。

“日你妈要做啥子?” 我心中默念。
“你病咯。”小鬼在我耳边轻喃。
“你日妈晓得我在想啥子?”
“少带日妈把子”小鬼也讲跟我一样的方言 。
“求你放我一马”
“你的病带罪”小鬼不屑
“至少让我走得明白,我得的啥子病犯的啥子罪?”
“你心知肚明!”小鬼扯起尖嗓叫嚣。
“我真的不晓得啊!”
“把你草稿箱里面存档的那些稀屎烂尿统统删掉”小鬼已经不耐烦了。
“啥意思?”

说罢我当场断片,应当已经断气了。好在我没有死。也可能是死了,但小鬼没收。总之,一睁眼,又回到了电脑面前,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。

我有些后怕,站起身来检查一遍,好在家里的防备都扎得尚好,3厘米新铸不锈钢大门牢不可破,12层现熔铝封边窗套仍然紧实。

小鬼是咋混进来的?好晦气,百思不得其解,但有两件事可以确定,第一,我被盯上了;第二,要破解小鬼的话。旋即回到桌前坐下。

“其一,小鬼说我得病了,然而我并无症状。其次,病是带罪的?闻所未闻啊,蓄意传播传染病是刑事罪行,但是病哪里有罪?会不会是指犯了下面世界的罪?”

想到这里,已经理不清话中的逻辑了,我开始揉太阳穴搓头发。

“啥子叫心知肚明?分明一个普通人,旷工10天无人发现,朋友圈3年不更新无人问一嘴。按部就班地生活而已,规律如养老院。啥子事情都没做过。”

恼火,想得脑壳痛,一边锤脑壳,一边扣后脑勺头皮上那颗毛囊炎留下的疤。

“至于草稿箱,存的是还没写完的小说……”

突然间,后脑头皮一阵剧痛!回一下神,发现毛囊炎的疤被扣掉了。太痛,以至于下意识拿手指接了几滴口水想敷一下掉疤的地方,也给伤口消消毒。

就当手指敷上去的一刹那,感到伤口规律地跳动,节奏就好像是心跳一样。“啥情况?”我暗自觉得不太妙。这时候手指上的口水顺着脖子流了下来,流到胸口,流到后背,就连裤子都打湿了。

遭了,这日妈不仅仅是口水。是血水。等我反应过来,地上已经积了一滩脸盆大的血泊。又按了按伤口,原来,跳动的是脑浆。我扣出了一个洞。

为了确认洞的大小,我又蘸了一些口水,顺着伤口边缘一点一点地顺时针地探,边缘硬硬的,明显是头骨,但有一段特别软,于是轻轻捏了一下,发现并不是软骨,更像是筋膜。筋膜随心跳也在有律动地抖动,我有些害怕也有点好奇地把手放在那里,继续感受。

很快我的好奇又转变为极度恐惧,因为筋膜好像在一边溶解一边生长,不断地蚕食掉硬头骨的边缘,而已经成为筋膜的地方很快又会溶解成血水。我立即冲进厨房,扯开一条新的毛巾想要止住洞口的血。而当我用毛巾盖住伤口时,发现筋膜已经发展成了一块三角形,像酸奶盖子为了让你方便揭盖的那个设计一样。

忍不住好奇,我紧张地紧闭双眼,捏着那个角轻轻揭了起来……整个后脑勺也随之被掀了起来……

随后,一睁眼,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,双手紧紧地环住自己的脑袋,呼吸短浅而急促。

摸了摸后脑勺,疤还在。赶紧涂口水,敷上,幸的无恙。

宿命

当我从床上起来的时候,婆娘的抗原试剂盒已经显示出两道杠。她新冠阳性了。虽是冬日,家里两只肥猫在地暖的热交换水管附近的瓷砖上趴得很低,爱得不能再爱,懒得不能再懒了。

得知一切安好,我松了口气,一连两日也都平安无事。

婆娘阳性后,我很快也会阳性。因为共处一室,相邻起居,无法做到隔离就会产生气体和触摸传播,病毒很容易进入体内造成感染,这是客观的科学规律。

这个病现在不太严重,主要就是发烧,上呼吸道发炎肿痛。婆娘病情不重,三两日就好了八成。我当然锅边塌下,忙于接应。好在,我一直没有症状出现,想必一月前接种的疫苗还是有些效用。

唯一让我担心的,是前几日的梦。梦中的病啊罪啊,总像是在说新冠。

虽然感染在所难免,但基本防护仍然重要,每天都认真清洁沐浴。婆娘感染第四日晚,我照常入浴,正当洗头时,突然灯灭,头顶被鹰爪钳住了一样,一个寸劲把我整个人拎起来。头被顶在浴室天花板上,身体悬于半空。脖子承受了全身的重量,随时要断了一样。我一点也不敢动。

“哪个”
“咦~,你娃三天不见,忘矣?”我听出来了,竟是小鬼的声音。
“咋个又是你?我刚还在洗澡,咋个突然又开始做梦了?”
“我是永恒,跟宇宙和梦境无关。不过这次幸运,你可以讲话。”
“啥子叫你是永恒?可不可把我放到地上,有事慢慢讲?”
“我来助你一力”小鬼仍然把我悬在空中一动不动,没有放下的意思。
“你说的病啊罪啊,我统统都没有。我新冠测出来是阴性。”
“最初,人间有三罪,贪,嗔,痴,通炼一生者如过鬼门,可向往生;到你一代,人间有四罪,贪,嗔,痴,枉。”小鬼语气有些惋惜。
“枉?我不太懂”
“你百度或者google一下”小鬼很嫌弃

说罢,鹰爪一松,整个人又掉回淋浴间,继续洗澡。第二次经历,我并不害怕,权当是梦境。

洗完澡热乎乎地来到客厅看电视,体温却一直不降,眼睛也越发干涩。拿出抗原试剂盒一测,阳性了。

立即拍照阳性试剂盒照片,上传请假,整个流程做完,我发现,似乎不是在做梦。

体温越发升高,嗓子里像是放了一团毛线球,痒得慌。一痒起来,就想咳嗽,一咳嗽,还疼得钻心,像毛线球里藏了针。

箴言

还好,家里提前准备了药品,立刻吃下一颗退烧药。不过为了避免再次交叉感染,婆娘晚上去了次卧睡觉。

退烧药药效很快,不到1小时就降温了,再加上催眠地成分,很快地就入睡了。

我很清楚我睡得很深沉,但出现了一个梦境。梦到坐船来到一个湖中小岛,我登岛环顾,发现一个石桌和石凳。待我坐下,一转眼,一个熟悉的笑声就在我眼前。这次我看清了小鬼。小鬼是人形,在低声冷笑,只有一把菜刀那么小的身子十分干瘦,像个螳螂。坐在石桌上,动作特别灵敏。面庞很清秀,肤色如泰山石,神情若寒铁。

我想确认一下身份,就主动搭话。

“是你吗?”我弯下腰。
“当然,布置梦境是有成本的。谁人随意造梦”小鬼吃了吃手。
“我吃了药,会睡很久,请你慢慢跟我解释。”
“我只是阎罗桌上一介书童,无关生死”小鬼解释道。
“这么说你不会索命?那你到底想要我怎样?”
“我是警钟的役,来助你一力。阎罗走神我都要敲钟,更何况你。”小鬼指着我鼻子说。
“我想过,我的草稿箱里面只有未完成的小说,跟贪嗔痴枉有啥关系?特别是痴,我应该一点也不痴吧?”
“让你害病,是为你好”小鬼没接我的话。
“看来问题就出在小说上面了?”
“你看众多的人,每个人好像都得的一样的病,但症状又不尽相同。”小鬼继续自己的话题。
“这不奇怪啊,因人而异嘛,那每个生病的人你都要托梦吗?”
“当然不是这么简单,每个人的罪不同……”
“我的罪到底是啥子?”我赶紧抢话,实在是没耐心了。

此时,小鬼突然停了下来,叹气道:“太不听我的话了。”说完,就一溜烟钻进岛上的深处直到看不见。这时,石桌石凳都开始发烫,就连岛上的草也开始因为高温发出刺鼻的植物汁液的味道。我赶紧跳起来找地方躲藏,但周遭只是越来越烫。很快无一处皮肤不皮开肉绽,人红得像只虾子。

我赶紧脱光身上的衣服,忽而又冷得钻心。一阵滚烫一阵寒冷交替,滚烫的时候像油锅,寒冷的时候像冰窖。我实在受不了,跳进湖里,整个人立刻浸湿起来,却一直悬在水中,不一会儿功夫就晕了过去。

再睁眼时,发现整个人被冷汗浸湿在被窝里。我终于又醒了。

发了一身汗,高烧也退了,一时间也睡不着。想起小鬼的话,我坐到电脑面前开始琢磨。

突然想到,问了很多话,只有关于草稿箱里小说的问题,小鬼不正面回答,又说我不听话。于是,半夜3点,我打开草稿箱查看,想一探究竟。

刚一打开,发现草稿箱里多了一篇空白草稿。很是奇怪,小说的稿件我都是按照次序编号的,一篇空白草稿是啥时候新建的我一点印象也没有。正要准备删除,猛然间发现字符统计:14个字。

原来前面留了大段空白,于是我赶紧往下拖,在正文处发现几个大字:小说稀烂,短篇练起。

再往下看,最后的署名差点让我气短,落款写道:阎罗书童。